钱塘在线丨春天的三个瞬间
浙江新闻客户端 | 施立松资料图家楼下的那个嵊州小吃店新换了个店主，男性，三十出头，圆脸，整天笑眯眯的，很有点弥勒佛的味道。他的菜烧得不错，海鲜豆腐年糕炒得尤其好。每天下班回来迟了，懒得做饭，就在他的店里吃一碗，暖暖的，糯糯的，很有点家乡风味，细细品来，还有些记忆里妈妈的味道。店太小，他总把蒸小笼包的炉子一半放在店里，一半放在过道上。但他总是笑呵呵地跟你打招呼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占道经营，让人又窝火又无可奈何，还得陪个笑脸回应他。春天后，一直下雨。有一天，下班时间，突然下起倾盆大雨，道路顷刻间就涨满了水，变成了一条小河。小区门口水已涨到没过脚踝。我坐在嵊州小吃店里，看着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的雨，看着水越涨越高的路，愁得皱眉。那店主打了伞出去，蹚着水走到路的那一边。他弯下腰，在水里捞着什么。好一会儿，捞上来一个红色背心袋，他脚边的水马上打起漩涡。他又向前走几步，又捞，这回没捞出什么。他又向前走，又捞，这回也是一只红色背心袋。他就那样，把几个下水道都摸排了一遍。他提着几只背心袋回到店里，浑身都湿透了，打着寒颤，却笑呵呵地说，我就猜是堵住了，不然怎么会积这么多水！那一瞬间，我有点不敢看他的笑脸，心下惭然。楼下的小花园里，有一棵很高的山茶花，足有两三米。过年前就开始开花，春天后，开得更加肆无忌惮。每次路过，都要驻足，仰头看上一会儿，叹上三两声。晚上下班回家，发现母亲来了，正拿着花瓶在插花。三四枝红山茶，花朵硕大无朋，花瓣上沾满晶莹的水珠，更显得妖艳无比。我问母亲：“哪来的花？”母亲说：“楼下啊，你没看到楼下那棵吗，开那么多！”“那花不能摘的呀！”“为啥？”“公园的花就是不能摘的，哪有为啥？”母亲九十岁了，一辈子生活在乡野，花不能摘的道理，她的字典里没有。“不摘也是要谢了的，再说，那么多，摘三四枝也没什么要紧的！”母亲有些羞愧，嗫嚅着。我不好意思跟她计较太多，私心里宁愿她的世界里，所有的花都是路边的野花，只要有闲情都可以采摘来装点自己的生活。第二天出门，我在花下多站了一会，想看看母亲到底摘了哪里的花。真的，看不出来，花实在太多了。突然，一朵花啪地砸下来。又一朵。又一朵。没有风，没有任何征兆，一整朵一整朵的花，接二连三地砸下来，那种决然，简直悲壮得动人心魄。那一瞬间，突然觉得，母亲摘花，其实是另一种仁慈。清明，在火车站候车室等车，邻座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男人，板寸头，圆脸小眼，枣红色的西装，牛仔裤，运动鞋。他没有包包裹裹的行李，只拎了一只装香米的编织袋，里面装了几棵杨梅树苗。我有些好奇，忍不住发问。他说，这是他四元一棵买的，温州茶山的杨梅，女儿很喜欢，带几棵回家给孩子种，将来有杨梅吃。边上有人说，十元，卖一棵给我吧。他说五十也不卖，然后哈哈大笑。那一瞬间，突然觉得，这才是清明回乡的最好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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